玉帝从一丈高的文卷中抬起头来,眼中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他嘴唇干裂,见到本仙君之后好像一时没回过神来,表情也是僵硬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本仙君哭笑不得,拾起桌角的茶壶斟了半杯茶水递过去,轻笑道:“不是您老人家命鹤仙童亲自下界,召小仙回来的么?怎么,您犯起糊涂了?”
玉帝一愣神,搁下手里的古籍,想了会儿,才露出笑模样,手掌拍拍额头,笑着说:“哎——呀,看朕,都给忙糊涂了。是,是我将你召回来的——你的金殿前几日盖好了,你刚才去看了没有?”说话间,他接过本仙君递上的水,猛地灌了一口,看样子他不仅很久没有得到休息,连水都很久没喝过了。
本仙君将杯子为他添满,轻轻地说:“回玉帝,还没有。这不小仙一回来就忙着来向您请安来了。怎么,您这忙的焦头烂额的,是近日天庭出了什么事吗?”
“啊——这个。”玉帝好像觉得“无意”中被本仙君发现了什么,他干笑了一声,拍拍本仙君的手背,遮遮掩掩地说:“也没什么,咱们中天庭好得很,不用你操心。听说这些天你都跟孙悟空那个猴头在十里铺游玩,怎么样,还开心吧?——朕瞧着你都胖了,看来他将你养得不错。”
本仙君脸颊有些发热,拉了一张椅子在桌边坐下,单手托着腮,含蓄地笑着说:“大圣人很好,欢喜很喜欢他——胖,胖是因为他做饭手艺太好,我总也吃不够。”
玉帝慈爱地望着本仙君,默了会儿,点点头,说:“挺好,挺好。欢喜长大了,也终于有人疼了。”
本仙君歪歪头,笑着对他说:“玉帝,您别想转移话题。什么叫‘咱中天庭很好’?难道东南西北其它四大天庭不好吗?”
本仙君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开个玩笑而已。谁知玉帝他老人家却笑容一僵,突然忧心忡忡起来。本仙君往桌上一看,玉帝之前所看的那些古籍竟然都是一些佛家密藏,其中不乏某些化解心魔的方法。微微一愣,本仙君问:“玉帝,这是……”
玉帝欲言又止,止又欲言,叹了口气,说:“还不是西天的那三个老和尚。”
本仙君:“嗯?”
但玉帝接下来的一番话,却让本仙君震惊到手脚都有些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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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金蝉来找猴子,并非是为了私事。是本仙君气量太小,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了。西天庭陷入了较两千年前大道法会那次更大的危机。
西天诸佛恪守清规,无欲无求,只一心向善,普度众生。佛祖曾经割肉喂鹰,金蝉更是为了救世甘愿如轮回九世,后来又历经千难万险西天拜佛,求取正经。
然而,佛能渡厄,却无人能渡佛。
芸芸众生,若非草木,怎能无心?若有一颗心在,又怎能无欲无求?猴子曾经是佛,后来因本仙君才做了俗人一个;八戒曾经为佛,为了翠兰而退下神坛;金蝉生来为佛,却也因猴子而卸下一身清贵,素衣长发为情所累。
至于西天其它佛门弟子,定性甚至还不如金蝉,又岂会真正心无杂念,一心为善?
西天诸佛受世人供奉,聆听世间疾苦,为无数信徒排忧解难。信徒们时常向他们诉说心声,在佛祖的金身法相之下许下佛愿。可谁又能保证这些信徒们的心愿全部都是善良的,积极的?没有丝毫怨恨、嫉妒、痛苦、愤怒?无情、无爱、无义?他们是人,有着七情六欲爱恨疾苦的凡人。
比如,每天都有无数人求佛祖显灵帮忙击败自己的敌人,这是仇恨;也有无数人祈求佛祖保佑自己在逢赌必赢,这是贪欲;更有无数人渴望佛祖能许自己一位漂亮娇俏的娘子,这是色欲。
诸佛坐在经堂里打坐时,时常听到的便是这样充斥着红尘俗世的私欲。他们受凡人供奉,享凡人香火,自然要满足凡人的愿望。久而久之,菩提下空无一物的明镜台上也染了尘埃。那些仇恨、嫉妒、贪欲、色欲……统统变为诸佛斩不断的六根。
若说生劫能让四千神佛陨落,必须要依靠吞食金蝉肉或者本仙君的金桃才能渡劫。那么未净的六根却会彻底毁掉却他们的佛心,这是比死更可怕的堕落。于是,西天诸佛每次有了不好的情绪,有了如凡人一样的私欲,都会尽力将其从自己的佛心中从剥离,并且封印在一个永远黑暗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阿鼻地狱。
只有最克制,才能最自由;
只有最干净,才会最邪恶。
谁能想到,普度众生清洁无垢的佛门子弟,在一脚踏出后迈进的却是三界之中最邪恶肮脏污秽之地?
而就在几月前,不知怎的地狱之门震动,被封印其中的污浊之气蠢蠢欲动。
如来前去查看封印,却发现数千万年来那股始终都没有实体的浊气,竟然无端变成了一道青色虚影。看模样,虚影应是一位二十五六岁的笑面书生。那人手执一把文人扇,笑意盈盈,文质彬彬,浅灰色的眼珠中却是毒如蛇蝎的奸邪。
如来才只无意中与他对视一眼,便不寒而栗。那是汇聚了三界中极恶极邪极仇极恨之后所化出来的实体,是西天诸佛永远打不败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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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佛祖如何了?”本仙君刚回天庭,消息闭塞,竟不知才短短数月,仙界竟然已经发生这等变化。
玉帝摇摇头,说:“从那日后,不知所踪。”
“!”本仙君一惊。
玉帝又开始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