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马还没开口呢,千代子抢白道:“我们不卖!价格多少都不卖!所以就算你们开价变低了,也和我们没有半点关系!”
小笠原欲言又止,随后默默的看着和马。
他的意思,和马秒懂。
——完了,看起来现在不卖,之后就没有现在这么好的报价了。
别人请了极道来处理这个事情,不可能再给你开高价,最起码人得把极道们的抽成给扣除。
当然也可能是极道先自己出钱买下地契,然后转卖给住友建设,反正不管怎么样,给到和马手上的钱肯定会变少。
和马看了眼又开始擦地的千代子,问道:“这门口的地板怎么回事?早上的鸡血不是冲掉了吗?”
千代子瞪了小笠原一眼:“你问他!”
和马扭头看小笠原。
“我们真的不知道。”小笠原一脸坦诚,“我们不负责和极道打交道。”
“他们把七八只死老鼠扔在我们门前!老鼠血洒了一地!你居然跟我说你不知道?”千代子怒道。
小笠原先生低下头:“我很抱歉。但我无能为力,可只要您签字……”
“不卖!你以为我会信你吗?这整个就是圈套!你骗得了我哥哥,骗不了我!”千代子大喊。
和马:“千代子,我觉得……”
千代子打断他:“你要想卖你就签字!你是兄长,是户主,你能签这个字!但是你要敢签,我就去东京塔上跳下去!”
和马只能闭嘴。
在涉及到道场的事情上,千代子就会变得很情绪化,根本不像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妹妹。
和马其实也能理解,他毕竟继承了桐生和马的记忆,知道这个道场承载了那些和已故的爸爸妈妈在一起的回忆。
千代子对和马吼道:“你以前还跟我发誓过,一定要振兴道场呢!大骗子!”
说完千代子把抹布一扔,气鼓鼓的就跑进门,把和马和小笠原先生晾在门外。
和马叹了口气:“小笠原先生,您的好意我领了,但是千代子真的会从东京塔上跳下来的。这个字,我不敢签。”
小笠原也叹气:“今天是死老鼠,鬼知道明天是什么,不要对这些极道有什么幻想,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就是一群畜生。”
和马想说我今天见识过了。
津田组砸了粗点心店,暴打年近五十的店主大婶,和马可是就在现场目睹了全过程。
他还顺手痛扁了津田组。
小笠原收回装着合同的文件,抬手看了看手表。
“还有三分钟六点,你多保重了,桐生君。”
“我会的。”
“保护好你妹妹。有什么困难,可以联络我,我一定尽力解决。”
说完,小笠原又看了眼道场的大门,摇了摇头,拎着公文包走了。
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照着小笠原微微有些秃顶的脑袋。
和马摇了摇嘴唇。
——我怎么觉得,我好像已经做出了关键的选择?
——我是不是应该签了字,然后把千代子捆起来让她好好冷静个几天?
就在这时候,町内会的扩音喇叭,开始播放德沃夏克的e小调第九交响曲,又叫自新世界交响曲的选段。
这是日本的特色,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区公所就会利用设置在区内各处的公共喇叭播放这个音乐,催促小孩子回家。
后来东京等大城市因为城市发展,公共喇叭都拆得差不多了,所以废除了这个惯例,但是在日本的乡下很多地方依然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
在空无一人的田野间孤独奏响的德沃夏克的音乐,这场景多少透着一种奇诡的氛围,所以被很多文艺作品用来烘托恐怖氛围。
也有人把这个音乐的响起,视作逢魔之时到来的标志。
在1980年的葛氏区,德沃夏克的音乐依然会准时响起。
和马看着夕阳下小笠原远去的背影,听着音乐,莫名的生出一种自己正在走进逢魔之时,即将面对百鬼夜行的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