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初立之时,为掌控朝野、外征敌国,重用影卫是情理中事。而今,天下大定,国恨已雪,君不信臣,以影监之,非待臣之道。”常明道,“元旦诗会,劝陛下废退影部,正是火候。”
林昀笑了笑:“此事,不能急。你信不信,以韩大人之才学,莫说策论,就是诗词歌赋都能淹了你这学士。”
常明了然,道:“无妨,先让翰林和书院把火烧起来,烧肥了地,大人再种草。”林昀收扇留琴,笑而不语,又作它乐。
元旦诗会,国家盛典,年中开始筹备。皇帝为显爱民之心,大布求贤令于天下,世人称此门道为:小科举
小科举拔的皆为异才,其中不乏德才兼备之清流,却也常见j-i鸣狗盗之歹徒。云梦国风开化,可见一斑。
今年盛世如此,翰林院及礼部寻了一个良机,绕开影部,于御前进言,将求贤范围扩大至九界及南边五国,使闭潭变成活水。帝深以为然,准之。
却不料,仅仅一月后,御史台上书弹劾翰林院掌院学士,影卫介入查案,在老学士的府中挖出了一只犯了皇室忌讳的赤炎金猊兽。
是日,韩府青竹堂,数位儒生正论礼讲义,寻孔孟之道,其声斐然。韩水半依在玉榻上,隔着一卷竹帘,韬光养晦。
蝉鸣不绝,管家才走几步,闷得满脸是汗,却见韩水静如处子,浑身是冰寒之气。
“大人,那老学士之子,堂下候半晌了,也不避让,怕是要害暑气。”管家垂眉道。韩水懒懒地拨了拨茶盖:“那就让他进来罢。”
后生来时,青竹堂肃然无声,韩水笑了笑:“几位先生勿虑,论你们的礼,无妨。”后生挺直腰板,冷哼道:“狗官,还我父清白。”
韩水:“汝父私藏国器,为长不尊,其心可诛。”后生:“信口雌黄!”韩水叹气:“公子可是晒晕了不成。”
这时,前堂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传报,是老学士夫人亲临。夫人一袭墨锦,额间布着细密汗珠,却是谈吐得体,气质如兰。
“韩大人,犬子尚小,不知事,多有得罪。”夫人行礼道,“妇愚钝,还请大人提点。”
一旁,儒生论礼,音朗气清,似有飞瀑流淌于堂中。夫人斜眼一瞥,见那只赤炎金猊兽赫然摆放堂上。
韩水道:“文人爱说话,也爱声名,奈何这二者,并非何时都能两全。”夫人双睫微颤:“请大人做主,成全家夫声名。”
韩水亲自递上一盏茶,笑道:“夫人宽心,老学士一二句无心之谈,韩某不会计较。”
夫人携子归去,次日,大理寺放人。老学士涕泪纵横,回府便往喉咙里灌三斗开水,烫坏嗓子,立誓在这破落世道里再不多言半句。
后来这段,韩大人是在府中设宴作乐时听闻的,宾客尽是书院学子,笑满堂。
一位青衫俏郎借酒戏言:“老学士多说两句话,倒也无妨,何必非要见天呢。”又一蓝衫笑道:“岂不知,见不见天,得要伞说了才算。”
新政整饬国风,数年内不兴兵戈,迁府以来,韩水,立策论诗赋无数,严控朝野舆言,左右天下思潮。
既然皇上喜欢听盛世,韩大人便顺水推舟,自以为无甚不妥。只是,就连这点嗜好,还被坊间误传为——养男宠。
一笑置之:“男宠又如何,一个个挤破了头都要来韩某府上献技。”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爬,世间常情。及至后来,府上门客数十人,不假,却也真就添了那么七八个色侍。
其中,多半是皇上御赐,其余是朝臣礼赠,唯有二人,来路稍坎坷。一个昔日在齐府为侍,倌名夕雾,本随昕阳公主一道前往南边封地,却因与宫里陪嫁丫鬟发生口角,被赶了回来。另一个是翠幽坪放鸢时作陪的艺倌秋半,口齿伶俐,才思敏捷,甚器重。
各路人物挤在一处,韩府里,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韩大人公干而归,鞍前马后皆有伺候,再不觉得冷清。
夏日一个夜,窗外蝉鸣聒噪,玉烛边扑腾两三青蛾,碎影。管家来时,韩水眉间一皱:“正落墨呢。”管家鞠躬:“大人,又来了一个。”
这管家原先只是影阁杂役阿瑞,凡事缺一根筋,不识人。韩水用此人,无非图一个心安,想着日后栽培调/教,总能堪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