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夹层里是两张模糊不堪的照片,应该是她爸在死前调出摄像头拍摄的。照片里面的人虽看不清,但手上的银光,从轮廓上可以分辨出是一把枪。
有人持枪逼他跳的楼,然而警方赶到时,对方已经逃之夭夭了。
“为什么不报案?”余念问。
“这是你爸生前要求的,他已经查出了一点眉目,本想将毒品案中关键人物一网打尽,却不知遇到了什么,等警方赶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如果那个时候违背你爸生前的意愿,暴露这是一起谋杀案,那么就会打草惊蛇,我们的辛苦就都白费了。”
“那为什么要牵扯上我?我爸已经牺牲了,他们为什么还要拉我下水?原因应该不是那么简单吧?他们没有理由因为我的好奇心而将我卷入我爸的案子里。”
贺颜抿唇,“没错,因为他们查到现在,已经大致理清了其中的脉络网。上司觉得有你的帮助,之后的行动才会事半功倍。”
余念的心底有一种难言的畏惧感油然而生,她舔了舔干涸的下唇,说:“非我不可?”
“对,接下来的行动非你不可。”
“究竟是什么?”余念浑身发寒,内心叫嚣着一个令她闻风丧胆的声音,像是沿着悬崖峭壁谋生的人,远处是望而生畏的山峦,却不得不朝上攀爬。
“这桩案子和国内的连成集团有关,毒枭在意大利的西西里岛有窝点,他们可能与黑手党,也就是与黑色势力的人是合作关系,也有自己的一套销售毒品的隐秘通道与流程。他们销赃以后将钱汇入国内的连成集团,用旗下产业洗钱,谎报销售金额与账务,甚至是置办一些投资企业,将这些来路不明的黑钱改头换面,变成正当用途。我们这边的人用了十几年的时间终于拿到了一些罪证,打算与国际刑警合作,而且在近日制定了新的行动方案。”
“你想说的应该不止是这些?”
“没错,我们怀疑余先生是被他熟悉的人所杀的。也就是他查到最后,发现了一点端倪……那些也有可能就是他自己身边的人。”
余念的大脑轰的一下空了,她瞬间想到了从前的事情,所有被她搁浅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不断翻新,化作无数纸屑在空中凌乱,每一张洁白的纸上都写着晦涩难懂的语句,一丝丝、一缕缕占据了她所有的思绪——在她爸死了以后,隔天她就被大伯带往了意大利。因为人生地不熟,所以她一直待在家中,从未出过门。那时候有一部分原因是她遭受打击,有了严重的心理疾病,更重要的是,她的大伯根本不肯让她出房间,说是怕她走丢,但联系上这些来看……也可能是在监视她吧?
那时候她才几岁,才是对世界一知半解,连自己思想都没有的年纪,怎么可能懂那么多人情世故的复杂。
这样一想,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们家根本就不是想保护她,而是以一个寄养的借口,好铲除她。但最后不知是良心发现,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余念活下来了,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是他爸爸自愿去死所换取来的一切吗?
她的一生都笼罩在父亲的死的阴霾之下……
“是他吗?”余念颤抖着,问。
贺颜说:“我们查出了连成集团背后的外企,也就是余先生亲生哥哥所经营的公司,扎根在意大利。”
“你们想怎么做?”
“我们想让你回去,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或者帮我们抓住余启寒,也就是余先生的哥哥,我们有关于他犯罪的证据,但怕打草惊蛇,还没近身就被他脱逃。所以上面的人备了两手准备,希望先从你这边攻进去,然后和我们提供讯息。毕竟是有血缘关系的亲人,这种事情由余小姐出马再合适不过了。”
“如果真的如你们所说,我父亲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甚至是被杀人灭口。那么,他也绝对不会信任我的。毕竟他连自己亲弟弟都能下手,怎么可能会放过我?”
贺颜哑口无言。
余念想了一会儿,还是睁开眼,说:“我知道了,我尽力而为。能查到什么,就看你们的造化了。但我绝对不会为了你们,牺牲我自己。毕竟我这条命,是我爸换来的。”
“这个是当然,余小姐请小心。我可以隐姓埋名,做你的贴身保镖陪你一同前往意大利,那边也有人接应我们,一切就看余小姐的了。”
“别高看我,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余念不知怎么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起沈薄的那张脸,她轻声说,“我不可能为了这个世界,放弃我的全世界。”
余念离开了咖啡厅。
夜风很凉,她不自觉拢紧宽大的风衣。
余念弯腰望向车内,隔着一层灰茶色的车玻璃,她看见沈薄单手撑头睡着了。男人的额角抵在冰凉的车窗上,喉结微微滚动,有节奏地蠕动着,像是在反复吞咽的动作。
是渴了吗?
余念在心底腹诽,她用拇指擦拭去布满白雾的车窗,孩子气地用指尖描绘他的眉目。
不吵醒他,就这样静静看着好了。
沈薄总是担心她出事,总是担心她受伤。
那他有没有想过,如果沈薄自己出事了,她会有多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