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县长的一席话,又给胡、杨二位增添了无穷动力,尽管这还是纸上谈兵,并沒有付诸实施,但已经替北山镇领导班子撑起了足够人前背后挺胸喘气的颜面,挽回了年前年后围绕着“天然”厂导致的领导不爱同行不敬的败局,近一个月里,北山镇领导班子在上压下挤的重负下,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一回。
三干会只开了两天,就结束了。
会议一散,胡、杨等人就要求本镇与会人员尽快赶回去,及早拿出今年的工作计划來,好在全镇年终总结大会上做交流,对于得到县太爷们充分肯定的北山镇年度计划和未來三年规划,胡、杨二人早已经坐不住了,他们亟不可待地要回去,准备背水一战拼命一搏,趁势为北山镇经济建设杀出一条血路來,更为自己有些吃紧的官场仕途趟出一片锦绣前程來。
木琴沒有急着朝回赶,而是再次跟镇领导们请了假,她要到市里去一趟,去探望尚在生命线上做最后抗争的秦技术员,自从听说秦技术员患上绝症以來,木琴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这件事,即使在被杨贤德点名批评和南京总厂催命般要求转型的苦闷日子里,她也时时惦记着。
木琴和洋行赶到市区时,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时分,因是要看望病人,按乡下习俗,过了中午十二点钟是不得跟病人头次照面的,木琴和洋行随便找了个宾馆住下,就给姚大夫家挂了个电话,姚大夫撂下电话,立马跟老伴赶了过來,老两口儿非要叫木琴住到自己家中,明儿再陪着去医院,木琴执意不肯,还拉着老两口儿找了个干净饭馆,点了些酒菜,边吃边聊。
席间,姚大夫告诉木琴,秦技术员的手术方案已经确定下來了,准备再过一个星期就动刀。
木琴紧张地问道,手术有把握么。
姚大夫笑笑,半晌儿才道,谁知呢?估计手术是沒问題,就是手术的效果难以预料,而且,老秦的家底子也薄,正在东挪西借地凑手术费呐,也不知凑够了沒有,费用凑不齐,这刀也就动不了,病也得再拖下去。
洋行急道,差多少哦,我可以帮着凑,原先跟他学习的人,也都可以凑点儿的,万不敢耽误了治病呀。
木琴也说道,钱的事,沒啥妨碍,有多大缺口,俺们给堵着,绝不敢耽误了手术呢?
姚大夫为之一振,说道,你们都是些有情有义的人,老秦摊上了你们,也是他的福分呢?要是钱上沒问題的话,我想到省里请一个专家來主刀,他是我过去的同学,兴许手术的把握性更大一些。
木琴和洋行十分赞同,说,你就尽管去请吧!只要能治得好秦技术员的病,花多少钱,俺们也认了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來,临走的时候,洋行把老两口儿送回了家,还捎带着把车上的土特产卸了一部分,送给了姚大夫。
第二天,姚大夫早早地來到宾馆,约了木琴俩人直奔医院而來,在肿瘤科的病房里,俩人见到了多年未谋面的秦技术员,秦技术员早已枯瘦如柴,肌肤松弛,眼窝塌陷,脸色灰暗无光,如刺猬般粗硬的胡茬布在脸颊下巴上,竟有半数已经花白了,他的头发稀疏凌乱,头顶上近乎秃了一般,想是长时间接受化疗的结果。
见到了木琴俩人,秦技术员先是惊讶,随之激动,到后來,竟又潸然泪下泣不成声了,他紧紧攥住木琴和洋行的手不放,眼巴巴地盯看着,半天说不出话來。
木琴很是难过,她强忍住就要夺眶而出的泪花,强装笑颜道,沒想到你会病倒哩,早想來看你的,又被这事那事撕缠着,总是脱不了身。
秦技术员哽咽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刚刚梦里还回了趟杏花村,还和那群娃崽儿们在杏林里转悠呐,好像十年前的事,就发生在眼跟前一般,我想杏花村啊!更想村里的那片杏林,想洋行这群好娃崽儿们,我的命长不了了,啥时能赶在闭眼前再去看看,也就了了心愿呀。
他的话,终是把木琴和洋行的眼泪招惹下來,木琴回道,你的病也沒啥儿大碍的,姚大夫说,要到省城大医院里请专家给你瞧病,动个小手术也就好了呢?千万别胡思乱想哦,得好好配合大夫治病才是,等你的病好了,就叫洋行开车來接你,连老嫂子和娃崽儿们一起,都到村里住些日子,你不知呢?村里的变化大了去哩,先前跟你学习的崽子,现今儿也都成了家立了业,个个都是村里的顶梁柱了,他们托的,都是你的福,杏花村能有今天,更是托了你的福呢?
秦技术员含笑道,恐怕沒有这么一天了呀,我跟家里人讲了,不要动手术,能挨几天算几天吧!家里人沒有跟着我享过啥福,我也沒给家庭做出啥样的贡献,反正人早晚都要死的,不能因为无谓地花费,再叫家里人替我欠债还钱遭罪呀。
木琴道,这事你就甭管了,自有俺们帮衬着呢?
随后,木琴又把村子里这些年來的发展变化,专拣顺耳好听的事,讲给秦技术员听,听得秦技术员心下舒畅了许多,不再如刚才那么悲观消沉,不大的工夫,秦技术员显然累了,眼皮沉沉欲合,木琴赶忙退出了病房,她又对秦技术员的老伴儿安慰了一气,才心情沉重地离开了医院。
洋行早已把车上带的土特产悉数留给了秦技术员的家人,随后,拉上木琴,便朝杏花村疾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