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枣婆娘依然喜欢多嘴挑事,因了往日里结下的怨结,她从不踏进木琴家半步,越是这种完全封堵住了的隔阂,越是让她对木琴家里的一切情况产生了莫名地好奇冲动,越是想要知道个一清二楚,目前,能够满足这种好奇心的唯一渠道,就在杏仔身上,每每杏仔來到她家里,婆娘就会抓住一切时机,探问木琴家内的种种动向和内情,杏仔又是个有心计的崽子,很少说及家里的隐秘私闻,往往推脱了事,一问三不知,实在推脱不了的,就默不吭声,装傻充愣,酸枣婆娘不能如愿,就改变了策略,时常关心起杏仔与茂响的关系上來。
有时,她问杏仔,是你大爷好呐,还是你爹好。
杏仔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好,就不吭声。
酸枣婆娘又引诱道,平日里,是你大爷对你关心得紧呐,还是你爹关心得紧些。
杏仔胡乱地回道,都好,都关心得紧呀。
酸枣婆娘还是不满意,再问,你整日帮你大爷干活出力,一点儿也不帮衬着你爹,他乐意么。
杏仔从沒想过这样的问題,他愣怔了半天,不知怎样回答她的话。
酸枣婆娘见杏仔不吭气,就又说道,他毕竟是你的亲爹吔,哪有不帮自己的亲老子,反去帮不相干的外人干活的理儿呀。
杏仔也被弄懵了,是呀,茂响是自己的亲老子,茂生木琴仅是自己的亲伯娘而已,与茂响比较起來,自是差了一大截子。
酸枣婆娘又乘胜追击,说,你大娘再好,也比不上自己的亲爹娘哦,一扎不如四指近呢?到了关键当口儿,像盖房娶媳妇的时辰,差一层皮儿也不行呀,现今儿,你大爷正缺人手,就巴结拢络你,一旦不用人手咧,恐怕就要分出远近冷热了呢?
类似的话语,时常撞击在杏仔小小的心空儿里,让他很是难受,弄不清婆娘说出的话对还是不对,到底听还是不听,于是,他便常常在心里暗暗比较起茂生和茂响俩人的好孬优劣來,比较的初步结果是,茂生对自己的确是好,就是要把那么多繁重活计安在自己身上,而且,这个“好”,也的确让他怀疑其中是否藏着奸诈。
由此,他联想起小时候,不管兄弟们闯出了啥样祸事,茂生虽是各打五十大板,但里面的轻重差别还是有的,特别是钟儿的好吃懒做,茂生却依旧喜他喜得了不得,自己所以得到茂生的疼爱,也仅是因为自己能为他搭帮干活罢了。
这么想下來,他心里就渐渐泛起一层委屈來,原先强装硬憋住的情绪,不经意间便稍稍流露出一些來,或是一整天眉头紧锁,脸色阴沉,不说不道,或是说话很冲儿,时不时地堵茂生几句嘴,以发泄心中的不满。
茂生哪会想到这些,他还以为,是自己安排的活计紧了,把杏仔累焦了,他便及时地给杏仔减压,放几天假,让他轻松轻松。
如此几次,杏仔在心里越发认定了,这是茂生心虚的缘故,才做出个样子给自己和外人看的,心下越加焦躁烦闷不已,同时,他又发现了茂生身上隐藏着的可恼可恨之处來,安排自己活计时,就像他杏仔应该干似的,对星期天回家的钟儿,却是心疼呵护得让人看不过眼,有时,他甚至觉得,茂生原先体现出的种种可敬可爱之处,统统变成了虚伪狡诈的可疑之处,所有的“好”都是装出來的,是为了哄骗自己的。
这个时候,处于青春期萌动开化的他,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亲爹茂响,想起了他对自己时时处处表现出的种种可怜又可亲的举动來,此时的杏仔,已不是先前那个单纯而又沉稳的杏仔了,他的心思已活,心空儿已乱,心窍已开,渐渐由单纯到懵懂,又向着成熟阶段迅速成长着,发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