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琴似乎不愿见茂响这副幸灾乐祸又洋洋自得的嘴脸,便扭头不吱声,凤儿也不搭腔,只顾给众人添茶续水。
茂响也看出了木琴的意思,赶忙收敛了满脸嬉笑相儿,正襟危坐了,他沒话找话地跟酸杏、木琴俩人谈说天气啦!年景啦!等等。
茂响在木琴面前,始终有一种惴惴栗栗惶惑不安的感觉,特别是在木琴跟他对坐讲话的时候,这种感觉愈加强烈,甚至连喘气都要受到一些影响,其原由所在,他也讲说不清,柱儿在筹备店铺的时候,茂响心底里沒打算拿出多少钱來,只想应付一下,挡挡满月的情面,堵堵外人的嘴巴而已,谁知,木琴竟郑重其事地找到他,要他出钱出力,当时,茂响连思考的余地也沒敢留,就慌乱地一口应承下來,事后,他又后悔得要命,直骂自己太沒出息了,木琴一开口,自己竟然就不由自主地满口答应下了,自己又不吃她的,不喝她的,到底怕木琴个啥儿吔,但是,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讲了不做,自己怎能在村子里混下去,他只能咬牙跺脚狠下心肠,掏出钱來,平白无故地给自己放了一次大血。
酸杏插话道,正好你两口子也來哩,有个大好事要商议呐,北山一村捎信來咧,准备在正月十五大集上,让柱儿相对象,你俩的意思呢?
满月高兴地道,好哦,好哦,咱就应下來吧!这事最好是趁热打铁,越快越好,拖不得呀。
酸杏又问茂响,你咋想哦。
茂响见状,不得不说道,行哦,就定在十五大集上吧!我沒意见。
几个人又闲谈了一阵儿,茂响就起身要走,说,还有几个门子沒有转呐,得赶在午饭前转完呀,说罢,他拉着满月出了屋子,木琴也相跟着走出了屋门,酸杏拄上拐杖,把他们送出了院子,路过锅屋门口的时候,他特意高声地喊劳动出來送送。
酸杏老两口子和凤儿、劳动把仨人送出了大门口,在木琴和茂响两口子刚刚转身要走的时候,酸杏又有意大声地嘱咐劳动道,你也甭老窝在家里头,也得出去转转呀,记着,一定要到你茂林哥家去坐坐,去拜拜年,说说话。
劳动忙应承着,跑回屋里穿了蓝呢子军大衣,又匆匆地出门去了。
劳动的到來,大大出乎茂林两口子的意料。
自上访未遂,又被罢了官,弄丢了乌纱帽后,茂林开始陷入一种生不如死的境地里,出不得门,拔不得腿,脱不得身,蹲坐在家里,往日随心所欲的心劲儿和情绪都已逃离得不留一丝儿痕迹,他在反思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在哪些地方出错了,才弄到现今儿这种尴尬局面。
从干生产队长时开始,一直到上访结束为止,他一遍遍绞尽脑汁地追想着自己经历过的一幕幕场景,以及每幅场景间可能存在的因果联系,此期间,他的情绪波动极大,时而激愤,时而委屈,时而恼恨,时而后悔,于是,又连带起他变化无端举止无常的举动出來,激愤时,便踢桌子摔碗,叫骂怒吼,发起雷霆之怒,燃起冲天怒火;委屈时,哽咽泣涕,泪流满面,像个孤苦无助的可怜人,叫天不应,问地无语;恼恨时,发誓诅咒,恨不得立时就把看不顺眼的人连皮带筋地吞咽下肚,也解不了心中的恨意;后悔时,又自己打自己的耳光儿,自己狠着劲儿地折磨自己,骂自己顶着颗猪脑壳儿,睁着双瞎眼,生就了颗愚心,干了些连牲口都不会做的糊涂事,如此昼夜折腾,又时时反复无常,或哭,或骂,或激动,或沮丧,弄得茂林像是糊死了心窍,着了魔症,整个人都神经兮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