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灰意冷,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在金融圈工作最大的禁忌之一:不可以留下污点。
可是她有了。
即便原因不足以予外人道,她也是有了:她是一个,被拘留调查过的人。
程意城在那一天前所未有地明白一件事:她已经,没有办法再做研究员了。
从此以后,她不用再参加策略会,也不用熬夜写报告,也不用为了一个调整评级思量逻辑调整数据了。挑选行业的判断力、研究公司的精准性、追逐政策的辛苦、确定估值的成就感,所有昔日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了。她还记得她走前程昕对她笑着说‘再见面就是竞争对手了啊’,她也记得她走前老总依依不舍拍着她的肩对她道‘年轻人,路还长,重新开始,不算晚’。她重重点头说好,可是当她怀着赤子之心从跌倒处撑着手站了起来,才走了两步就发现,她已经没有机会了。
风云变幻,白垩纪有晚期的万物灭绝。
古今骇浪,庞贝有深埋后的重见天日。
她又一次被锁在高加索山的岩石之上,赤足而悬,看不清与他之间的再一次靠近,是会绵延日后三万年的啄肝之痛,还是狂风吹了遍地黄沙,睁眼即是壮丽城池的浴火重生。
身后一道阴影笼罩而下,程意城没有躲闪,看着地上一道身影慢慢覆了上来。
他从身后扶住她的肩,和她一起淋了一身湿,雾气氤氲中他仿佛连声音都带了水,凭空多含了一层情,“你现在有心事,都不会对我说了,是吗。”
她声音很淡,小心地绕开了,“你怎么起来了?”
他有些小男孩般的闷声闷气,“还以为你走了,吓醒的,睡不着。”
她忍不住调笑,“这么缠人,可不好。将来和人结婚,当了丈夫,做了爸爸,就要学会担当了。”
话音未落,她能感受到,身后的人分明已经僵了僵。
卫朝枫深吸了一口气,忽然指尖用力,转过了她的身体。‘砰’地一声,他将她抵在了冰冷的浴池墙上。
“程意城,你不要这样子。”
明明还是她,明明还是这样一个人,给他的感觉却是变了,说不上哪里不对,但他明白,有些事就是不对了。晦涩阴暗与一切阻隔之物,已横亘在了她和他之间。她给了他一种荒谬的快乐,好似奴隶在农神节的荒谬之乐,不知何时醒来,但总会醒来,醒来便是崩溃,日月与天地全都失了光。
“我想和你在一起,”他垂首在她眼前,好端端一个唐硕人不做,波峰浪谷只为一个程意城,“我明白,‘卫朝枫’令你失望透顶,‘唐硕人’令你心生淡漠,但我这个人,对你怎么样,是始终没有变过的。坦白讲,对唐硕人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女人,是唐家,是暴雪。可是我遇到你,一朝‘卫朝枫’被你唤醒,唐家暴雪,万顷恢宏,不如你空载明月归。我喜欢你,连你半夜醒来口渴会用的水杯都还留着,放在卧室床头,半夜做梦都会看见你回来了。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我不想就这样放过你。有生之年,程意城,回到我身边,和我再试一次,好不好?”
她看着他,心底升起些宿命感。
命运开了个荒诞的玩笑,她一生最忌悬空而活,但有哪一种人生,悬得过唐硕人?
她沉默良久,终于给了他回应:“我暂时……不会离开这里。如果你能等,我想请你,帮我一件事。”
两日后,周一,工作日,星实总部的执行人办公室,来了一位意料之外的客人。
颜嘉实瞪大眼睛,看着在程意城身后走进来的唐硕人,头皮一紧,犹如看见了邪神,“你……”
程意城接过了他的话,“他是来帮你的。”
颜嘉实脚底一滑,差点摔在地上,“啊?”
程意城言简意赅,“以他现在手里拥有的流通股股份,他已到达举牌线,进入了前十大流通股股东。所以这一次,他是以股东身份来这里的,融资三千万给星实。颜总,这一笔资金缺口,坦白讲,我们很需要。”
这世界变化太快,颜嘉实有点懵了。他偷偷看了一眼卫朝枫,这男人分明连表情都没有,一点愿意的意思都看不出来,可是他也没有否认,就这么不尴不尬地杵在那里,程意城说什么就是什么。
小颜同学虽然搞企业不行,脑洞大开却是行的。
他看了一会儿卫朝枫,又看了一会儿程意城,视线不经意一瞥,看见程意城衬衫领口下的肌肤分明透着深色印记。当意识到那是什么,颜嘉实同学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冻住了。
小颜同学愤怒了。
事实摆在眼前,还用说什么吗!——程意城为了星实,不惜牺牲自己,委身了一个她不爱的男人……
传说中的性、性*交*易?!
社会黑暗啊,无耻之极啊。
朴实的小颜同学在刹那间愤怒得红了眼眶,忽然向卫朝枫挥拳相向,喊了一句超级无敌狗血台词:“你这个畜生……!”
卫朝枫:“……”
颜嘉实的身手当然是业余水平的,卫朝枫一个轻巧的闪身就避过了,身体没有事,他只是有点头疼。他只想娶个媳妇而已,为什么会遇到这种狗血事……
程意城也被震惊了,脸色有点窘,连忙上前拉过颜嘉实,万般情绪在心头却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能平铺直叙地对他讲了一句:“不是你想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