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常修之一边收拾碗筷,一边果然吞吞吐吐地向常公说起了这事,常公听完,当场就冷下了脸,神色不悦道:“你把碗给我放下。”

常修之有点懵,道:“爷爷,怎么了?”

常公不搭理他,仍旧是道:“放下,你过来。”

常修之不明所以地放下了碗,到他面前去,常公冷不防抄起一根扫帚,照着他的屁股狠狠就是两下子,常修之登时就蒙了,赶紧躲避,还没等他迈出脚,转头又见常公颤巍巍地要追上来,他有点犹豫地住了脚,站在原地,任由常公狠狠抽了几大扫帚。

抽完之后,常公扔了扫帚,骂道:“没出息!”

常修之顿时就有点儿委屈,还没等他开口,常公继续骂道:“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如此小家子气?偏安一隅,守着我这个糟老头子有什么用处?目光都比别人短三寸!”

常修之不由嘀咕着辩解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

常公眉头一跳,语气微带怒意:“我一个老头子,还连累了你,不如我现在就去死了倒还自在!”

这话听得常修之额头青筋直跳,但是他向来是个沉稳的性子,好歹没和常公吵起来,只是深吸了一口气,把心中那股子憋闷硬生生压了下去,好声好气地道:“我也不过是问一问罢了,事情还没有定论,您何必这样激动?”

眼见着两人闹了起来,江宁开口对常公道:“确实如修之所说,事情还未定下,总有商量的余地。”

听了这话,常公的面色总算是好些了,江宁冲常修之暗暗使了个眼色,常修之立马收拾好碗筷,脚底抹油跑了。

常公刚坐下来,江宁想了想,开口道:“常公或许已经知道了,修之如今在我的铺子里做事情。”

常公神色缓和了许多,点点头,客气道:“他这些日子,有劳你照顾了。”

江宁笑着道:“修之算账做账,有条有理,为人处世也十分沉稳,我不在的时候,都是他在帮衬着,不敢提照顾二字。”

常公摇摇头,道:“你也不用同我客气,最初他也不过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罢了,若是没有你,谁会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做账?又有谁敢放心将半个铺子交付于他?”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道:“修之年纪还小,他以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只不过,他爹娘走得早,还有许多东西来不及教他,我这个做爷爷的,也实在是力不从心,所以还是要劳烦你了。”

江宁笑着摆了摆手,顿了一会,这才道:“常言道,父母在,不远游,修之为人孝顺,想要留下来,不过是因为担心您,您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常公听罢,好半晌才开口道:“我自然是知道的……这孩子,从小性情便是如此,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但是,”他抬起头来,看了看大开的院门外面,对江宁道:“你也看到了,小乔庄这旮旯地方,也就是我们这些没用了的老头子,庄稼汉泥腿子才愿意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头到年尾,不过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没完没了,我一个半截身子入了土的老头,他守着我做什么呢?不趁着年轻,出去闯荡闯荡,长长见识,呆这里看天吃饭,人的精神气都废了。”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身上仿佛是压着沉沉的重担一般,江宁顿了顿,开口道:“我原本准备在北地开设一个茶行,如今想来,这茶行倒不如开在宿州城好了,修之既能帮我经营茶行,又能照顾您,倒也不失为一桩好事。”

闻言,常公连忙摆手摇头道:“这哪里使得?开一个茶行可是大事情,岂能如此儿戏?”

江宁笑了,道:“常公不必忧虑,实际上,我前两日到达宿州城之后,便已经看过城内市集的现状,北地原本就缺茶,购茶叶的渠道也少,正巧符合我的心意。”

常公微微皱眉,江宁又道:“此事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的,生意人趋利,我岂能做赔本的买卖?”

听了这话,常公面色一缓,原本坚定的拒绝似乎已经开始渐渐松动了,想了想,道:“宿州饮茶的风气确实盛行,正如你所见,即便是家中没有客人,平常人家每日至少要泡上两三次茶,更不要说来了客人之后,少则四五次,多则七八次都有,茶叶消耗得也快。”

他说着,半眯起眼来,继续道:“喝茶同每日吃饭喝水一样,不可或缺,一日不饮茶,做什么都不得劲。”

江宁听了,又干脆就宿州这边的茶叶情况与常公聊了起来,两人在院子里聊了好半天,常公之前的忧虑这才被打消了,这时,常修之也洗好了碗,从厨房里面出来。

常公见了,便冲他招手,唤道:“你过来。”

常修之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不由扭头去看之前那个扫帚,常公没好气地笑骂道:“不打你了,过来吧。”

常修之这才放下心来,依言过来,好声好气道:“爷爷,有话好好说。”都这么大人了,还当着掌柜的面被扫帚抽屁股,他脸都没地儿搁了好吗?

江宁有点忍俊不禁地道:“常公也是为你好罢了,我刚刚与常公说过,你可以留下来。”

常修之眼睛顿时一亮:“当真?”

江宁点点头,继续道:“当初我便想过在北方设一个茶行,北地茶叶稀缺,价格又高,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市场,现在想来,干脆设在宿州城好了,这样你既能打理茶行,又能照顾常公,可谓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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