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巽年岁近百,一双眼睛却依旧凌厉有神,看人的时候宛如一把剃刀,只那一眼就能把那些碍事的皮囊全部剔干净。
“我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在话里了,凭你自己去想吧。”他转换话题,继续说道:“听说玉容怀孕了?”
“那是好事啊,挑个日子把她接进老宅,正好前有你二叔这事儿,让她住进去消消晦气。”
顾方叙神色晦暗看不出情绪,顾巽不看不猜,便已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他却一字未提,只摆摆手:“今天就到这里吧,好自为之。”
回到家中的时候已是凌晨,顾方叙走进院却发现屋中的灯亮着。他打开门,看到在沙发上合衣而睡的南安。
他心头被那淡淡的暖光灯一照,竟生出些名为柔软的情绪。
他伸出手,想把南安抱回床上去。
但他伸过去的手还没落下,南安便已经从浅眠中醒过来。
“先生,您回来了?我给您准备了醒酒汤,这就端过来。”南安说着要起身,却被顾方叙拉住了。
“手怎么这样了?”
南安不在意地笑笑,道:“说来挺不好意思的,刚熬醒酒汤的时候瞌睡上来了,没留神烫了手。”
烫伤的地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一直延伸到手背。顾方叙看得一阵心疼,握住他的手伸出舌头在伤处轻舔了几下:“傻孩子,怎么不让厨娘做这个?”
南安抿嘴笑道:“厨娘睡得那么熟我不好意思叫醒她,先生您先坐一会儿,我去把汤端过来。”
顾方叙却没有松手。
“安安,我问你,你如果有一个孩子,你会怎么对他?”
南安惊讶了一瞬:“我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孩子啊......”
顾方叙问完心里也是后悔,心说自己今天是抽什么风,怎么就非揪着这一茬不放了呢?
但还未等他开口,南安已经停止思考,笑着说道:“如果我有孩子,我要让他知道粗茶淡饭的市井小民,和声色犬马的富裕之家,各有各的好,也各有各的不好,我会尽全力让他品味所能品味到的一切好,为他遮挡他可能遇到的一切不好,当然除了这些,最重要的是我会尽全力在他需要我的时候陪着他成长......”南安说这沉思了一瞬,似乎在想还有什么能补充的,但他摇摇头,说道:“就这样吧。”
南安一闪而过一个不好描述的眼神,顾方叙看在眼里只觉得今晚的南安格外陌生,即使他眼神和动作没有任何变化,但就是有什么地方,给顾方叙一种这是一个陌生人的感觉。
然而没等他细想,南安笑着开腔:“是不是很矫情?这是我以前在学校话剧社的时候演的一部剧里面的,我那时候演了一个年轻父亲,台词特别长,我记了好多天才记下来。”
说完他红着脸笑了笑。顾方叙再看时,发现少年身上那种陌生的感觉已经当然无存了。
真的有些喝多了。顾方叙想。
南安大着胆子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神色有些紧张:“先生,您好像有点烧,您快喝几口醒酒汤洗个热水澡早点休息吧。”
顾方叙点头放他起身,南安快步走进厨房,脸上的神色微不可查地敛了一瞬。
如果顾方叙跟着进到厨房,他就会发现洗碗池里有不少黑白色的粉末,那些东西他再熟悉不过,是烟灰。而跟着被冲进去的还有一杯和汤一起煮好的、凉透了被人涮完嘴倒进水槽的黑咖啡。
水龙头被拧开,一股水流下去,所有的痕迹烟消云散,似乎从未存在过。
11.
七月的最后一个月,顾方叙过得并不顺心。
之前的两件事情毫无头绪。尤其仓库被炸,顾家的货物供给出现巨大漏洞,更何况仓库里的货大都见不得光,要把警方的视线压下去可不是小事情;间接受到影响的还有他们与海外几家势力的合作。除去这些还有记者媒体的穷追猛打,顾方叙急火攻心,还真的病了一场。
虽然只是小感冒,但还是让南安好好担心了一把。
那天关于孩子的对话似乎只是一时起意,顾方叙再没提过,南安也没有问他为什么问,但有些变化确是实实在在地产生了。
比如顾方叙会让南安叫他爸爸——虽然这是很多人在床上的情趣,但顾方叙之前从未这样要求过。过去他偏爱压抑的基调,南安起初控制不住喊出声,他甚至还会用胶带封住他的嘴。
南安因此久违地反抗了他。
“安安,还疼吗?”
房间里的窗帘完美地将黑暗的室内与光亮的外界隔成两个世界,顾方叙伸手把南安搂进怀里,让他靠在他的胸口上,南安梗着脖子僵持了几秒,才乖乖靠上去。
顾方叙用拇指擦去南安唇上的血迹——那是他刚刚强忍着不肯叫爸爸的时候咬出来的:“安安,我刚刚有些昏了头,下次不会了,你不喜欢我们下次不这样了,好吗?”
顾方叙说完,自己都惊讶的不行。
更不要提南安了。
“先生您......”南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胆怯地说道:“先生您不生气吗?”
顾方叙一愣,自嘲地笑笑:“我为了你变好了,不好吗?”
南安也是一愣,半天才找回思绪。少年咧嘴笑起来,露出白净的牙齿:“好呀,谢谢先生。”
笑得真好看,顾方叙看着南安的脸想。
“先生......”温存了一会儿,南安小心翼翼地挠了一下顾方叙的胳膊,试探着说道:“先生,您真的不罚我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