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瞎了还是谌述脑子有问题?

谌述等了一会儿没见他有所反应,无所谓地耸耸肩,拿起一旁沙发上的西装外套利落地甩到肩上,带易连禾就要走。

“等一下。”

老汤终于反应过来,冲着谌述的背影喊了一嗓子,“不工作了你要干什么去?”

谌述推门的手一顿,没回头,举起胳膊大力地挥了挥。嘴角难以抑制地扬起。

“度!假!”

**

一路上,车里都很安静。

易连禾是不可能开口说话的。而谌述,上了车才想起自己已经有很久都没开过车了。

他一直都是坐在后座,抓住路上的这点时间休息看剧本的,感觉有几百年没碰过方向盘了。因此再坐上驾驶座,一路上注意力高度集中,开得小心翼翼的。也没心思再闲聊。

时间已经将近午夜了。他把收音机打开调频道。跳过几个“不孕不育到xx医院”“无痛人流第二胎半价”的广告,车里响起一串温柔的钢琴声。

谌述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对这首歌很熟,即使只听前奏也能立刻就分辨出来。是一首老歌,《i ly love you》。

他曾在一段时间里把这首歌循环过成百上千遍。那时他工作压力大到无法入眠。累极了的时候,越是想睡越是睡不着,他就会在卧室里放这首歌。

每每只是听到前奏的钢琴声,浮躁的心就静了下来。像能舒缓人心似的,非常神奇。

红灯前停下。谌述从后视镜里看了易连禾一眼。

他靠在椅背上,垂首抿唇,低低的压着帽檐,像是又睡着了。就这样安静地待着,有股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沉寂得没点人气儿。

谌述微微皱起眉头。

一开始他发现易连禾对他的靠近没什么异常反应时,还挺高兴的,理所当然地认为她的病情还不严重。

但现在,他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太安静了。安静到自己都把自己当成空气,恨不得直接消失不存在似的。

谌述故意去逗她开心,就是想看到她对旁人有所反应。可是没有。她一直都是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样子,好像根本就没有人类感知情绪的能力。

厌世。这是谌述感受到的,最直观的信号。她整个人都在散发出这样的气息,好像对世界没有一点留恋一样。

感觉不太妙。

谌述胡思乱想着,要去把音量调小一点。不经意地转头,却看见易连禾的手指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背上,在轻轻敲动。

像在敲打琴键,一下一下合着音乐的拍子,非常j-i,ng准。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脸上。

这次才看出,那一直紧抿着的嘴角,好像有一点点翘起来。

到地方后,谌述坐在驾驶座里降下车窗,想看着这姑娘进了门再走。

高高瘦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单薄,轻飘飘的像月光投在地上的影子。

他看着,突然喊了一声,“易连禾。”

被叫住名字的人身体一僵,缓缓转身,眼神有些微困惑。

是比一潭死水般的沉静要生动的表情。

谌述看着,莫名地安心了些。又朝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安。”

他说。

**

易连禾并没有太多时间去思考为什么这个叫谌述的男人会对他有莫名的善意。

回到家,母亲就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红肿着眼睛在等他。见他独自回来,喜极而泣,立刻站了起来。

易连禾在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朝她走过去。

“......”

嗓子还是发不出声音。他试了两下就直接放弃了。沉默地坐到她身边。

连茜抬手抚摸儿子苍白消瘦的脸颊,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也觉得自己太狠心了。但是她更想看到儿子好好活下去。医生说他正在“丧失求生意志的时候”,她眼前闪过的画面就是丈夫躺在一大堆空药瓶旁边停止呼吸的样子。

这样莽撞的行动是很欠妥当。她没有告知易连禾的医生,冒着巨大的风险私自就做了决定。但她真的无法承受同样的悲剧再次在儿子身上。

“对不起啊苗苗。”她用力攥着易连禾的手腕,好像一松手儿子就会消失一样。“你看,你自己回来了是不是?你是可以的,不要怪妈妈狠心,妈妈不想失去你啊——”

易连禾强忍着胃里翻涌上来的恶心,没有躲开她。

连茜却发现了他的异样,忙放下手,把他的手机递了出来。

这是易连禾仅剩的能与人的交流方式。他接过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上面飞快地打字。

“我不怪你。医生说我快好了,不要担心。”

“我今天很累。现在能去休息吗?”

连茜眼泪又涌了出来,捂住嘴用力点了点头。

易连禾松了口气。站起来转身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开门,关门,反锁,一气呵成。

房间里很黑。即使是白天,厚实的窗帘也从没有拉开过。床头一盏昏黄的声控灯就是唯一的光源。

他靠着门喘了两下,下一秒咬紧牙关冲进房间里的小洗手间,吐得昏天黑地。

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压下胃里难受的感觉,拿下花洒用冷水把自己从头到尾浇了一遍。

大概半年前,易连禾因为药物影响,开始产生幻觉。身体对除自己以外的人的触碰非常排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产生呕吐感。

可他不觉得自己因为反感别人的触碰才产生这样的排异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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